“门是开着的。”里面传出了声音,卡尔如释重负地打开了门。“您为什么这么疯狂地敲门?”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问道,他几乎没看卡尔一眼。一束昏暗的光线透过上层船舱的某个天窗投射进了这个破旧的舱房。船舱里紧密地排列着一张床、一个衣柜、一把椅子和这个男人,它们就像被封存起来了一样。“我迷路了,”卡尔说,“在旅途中我都没注意到,这可真是一艘大得可怕的船。”“没错,您说得对。”那名男子带着一点骄傲说道,他没停手地摆弄着一个小手提箱的锁,用双手不断地把它压紧,以便听到锁舌卡住的声音。“但是您请进来吧!”那人继续说,“您不会要继续站在外面吧?”卡尔问:“我打扰到您了吗?”那人说:“哎呀,您怎么会打扰呢?”卡尔又问:“您是德国人吗?”卡尔试图确认这一点,因为他曾听说过,尤其是对新移民来说,刚到美国的时候会遇到危险,要特别注意爱尔兰人,他们可能会格外危险。“是的,是的。”那人说。卡尔还是犹豫不决。这时男人突然抓住了门把手,迅速地把门关上,把卡尔拉进了舱房。“我不喜欢别人从过道往里面看我,”男子边忙着摆弄他的小提箱边说,“每个从这里走过的人,都要往里面看看我,真让人受不了。”卡尔站在床柱旁,被挤得有些不舒服,他说:“可是过道上根本没人啊。”那人答道:“嗯,只是现在没人。”卡尔心想:“现在才是重点,跟这个人聊天可真费劲。”那个男人说:“您可以躺在床上,那样您会有更多空间。”卡尔尽可能地爬上床,一边爬一边因自己第一次徒劳的尝试而大笑,他当时想一跃而上来着。然而,当他躺到床上时,他突然叫道:“天哪,我居然把我的行李箱忘了!”那人问:“它在哪里?”“在甲板上面,一个熟人正照看着。他叫什么来着?”他从他的秘密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,这个口袋是他母亲为了他这次的旅行而特地缝制在衣服里的,“布特鲍姆,弗兰兹·布特鲍姆。”“您非常需要那个箱子吗?”“当然。”“那您为什么把它交给一个陌生人呢?”卡尔说:“我把雨伞落在下面了,于是跑下来拿伞,但我不想随身拖着那个箱子。然后我在这里迷路了。”“您一个人吗?没有人陪您吗?”“是的,一个人。”卡尔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:“也许我应该依靠一下这个男人,哪里还能找到更好的朋友呢?”“现在您连行李箱也丢了。更别提雨伞了。”男人坐在椅子上,好像卡尔的事情现在引起了他的一些兴趣。“不过,我认为行李箱还没有丢。”“您高兴就相信吧,”男人说,他用力地抓着自己那乌黑、短而浓密的头发,“在这艘船上,随着港口的变化,风俗也会改变。在汉堡,您的布特鲍姆也许会照看您的行李箱,而在这里,只怕连人带箱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”“那我现在就得上去看看。”卡尔说,他环顾周围,想找一条出去的路。“您就别动了。”那个男人说,用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胸口,粗鲁地把他推回床上。“为什么呢?”卡尔恼怒地问。“因为这样没有意义,”男人说,“过一会儿我也要走了,到时候我们一起去。要是行李箱被偷了,那么现在去也于事无补;要是那个人还守着它,那他就是个大傻子,也还会继续守着它的,如果船上的人都走光了,反而更容易找到它。您的伞也是一样。”“您对这艘船很了解吗?”卡尔疑虑重重地问,他觉得那个本应令人信服的想法——在空荡荡的船上最容易找到他的伞——似乎包含着一个隐藏的陷阱。“我可是船上的锅炉工。”男人说。“您是船上的锅炉工!”卡尔高兴地喊道,仿佛这件事超出了他所有的期望,他撑起胳膊肘,凑近了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,“在我和斯洛伐克人同住的房间前面,有一个舱口,透过它可以看到机舱。”“是的,我就在那儿工作。”锅炉工说。“我一直对科技很感兴趣,”卡尔遵循着某种特定的思维说,“如果不是必须到美国来,我以后肯定会成为一名工程师。”“为什么一定要来呢?”“哎呀,算了!”卡尔一边说一边挥着手,似乎想用手把整个故事挥掉。他微笑着看着锅炉工,好像在请求锅炉工谅解那些自己还未曾招认的事情。“肯定有什么原因。”锅炉工说,但不太清楚他这话是要求听这个原因,还是拒绝让卡尔说出原因。“现在我也可以当锅炉工了,”卡尔说,“我父母现在已经不在乎我到底当什么了。”“我的职位快要空缺了。”锅炉工说,他对这件事有充分的把握,他把双手放进裤兜里,把穿着带褶皱的、如皮革般的铁灰色裤子的双腿往床上一扔,随意地伸展着。卡尔不得不往墙边挪了挪。“您要离开这艘船?”“是的,我们今天要离开。”“怎么了?难道您不喜欢这份工作?”“哎呀,主要是人际关系,事情不总是由喜欢或不喜欢决定的。不过,您说得对,我确实不喜欢这份工作。您可能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要当锅炉工,但正因为这样,您才最容易当上。但我建议您放弃这个想法。如果您在欧洲想上大学,为什么不在这里继续上呢?美国的大学比欧洲的要好得多。”“也许有这个可能,”卡尔说,“但我几乎没有钱上学。我确实读到过某个人的事迹,他白天在一家商店工作,晚上学习,直到获得博士学位,我记得他还当上了市长,但这需要很大的毅力,对吧?我担心我没有这种毅力。再者,我以前也不是个特别好的学生,离开学校对我来说也并没有让我特别难过。而且,这里的学校可能更严格。我对英语几乎一窍不通。而且我觉得这里对外国人的态度本来就很不友好。”“您也有这种经历吗?那太好了。那么您就是我的知己了。您瞧呀,我们现在不是待在一艘德国船上吗?它属于汉堡-美国航线,可是为什么我们这里不都是德国人呢?为什么首席机师是个罗马尼亚人?他叫舒巴尔。这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。而这个卑鄙的家伙,在一艘德国船上虐待我们德国人!请不要觉得——”他几乎喘不过气来,挥舞着迟疑不决的手势,“——我只是为了抱怨而抱怨。我知道您没有影响力,您自己也是个小可怜虫。但这太过分了!”他用拳头猛击了桌子几下,一边猛击一边不错眼地紧盯着拳头。“我在那么多船上干过——”他一口气说出了二十个船名,好像在说一个词一样,卡尔感到一阵晕眩,“——并且表现出色,获得过嘉奖,是船长们心目中称职的工作者,甚至在一艘商船上干过好几年——”他站起了身,仿佛这是他一生中的高光时刻,“——而在这个囚笼里、在这艘一切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、不需要任何才智的大船上,我却一事无成,总是舒巴尔的眼中钉,成了个懒散的家伙,只配被赶出去,靠别人施舍才能拿到工资。您明白吗?我不懂。”“您不能受这样的委屈。”卡尔激动地说,他几乎忘了自己正置身于摇摇晃晃的船只之上,而这船正停靠在一片陌生大陆的海岸;在这位锅炉工的床上,他躺得如此舒适。“您去船长那儿了吗?找他维权了吗?”“哎,您走吧,您还是走吧,我不想让您在我这儿了。您没听进我说的话,还给我出主意。我怎么可能去找船长呢!”疲倦的锅炉工又坐了下来,用双手捂着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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